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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回 建奇勳節度還朝 傳大寶中宗覆位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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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此他們不大可能知道我有毒針盒。如果還有別人知道,很可能就是大伯父的心腹——老嚴,但他殺人從不用刀,要毒針豈不是多此一舉;黃厝的主人黃德軍來歷不明,他也很可能把針盒偷走,這裏是他的地盤,他要偷東西還不是易如反掌,但他偷針盒又想殺誰呢?又或者偷針盒的人只是覺得好玩?

總之,針盒被偷的事情非同小可,可以說黃厝裏的人都有危險,因為依靠針盒殺人很容易,且很難救治。我大可以遠走高飛,但又不甘心就這麽走了,雖然大伯父一家人都不怎麽近人情,但針盒是我來帶的,萬一真有人被殺了,我也難逃其咎。

我最怕偷針盒的人想殺的人是我,因為他們都是一家人,要殺的話何必等到今日。我慌了神,將殘經原本和副本都收在身上後,馬上出門去找木清香商量對策。剛一走出房門,我就看見木清香面無表情地回來了,她永遠都那麽鎮定自若,於是我就上前把針盒被偷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訴她,想把她嚇一跳。

誰知道木清香很輕松地回答:“不用擔心,既然有人偷了針盒,很可能想暗中害人,不敢直面大家,只要盡量別獨處就沒事了。”

“好像也是。”我不放心道。

“你需要擔心的是你自己,東西是你的,也許別人想嫁禍你。”木清香推測道。

我聽了就頭大,心裏狂罵,到底哪個王八蛋,我剛來這裏就要害我。我很想馬上離去,落個清凈,但木清香心系月泉古城,她根本不願意剛來就走。月泉古城是父親找了一輩子的地方,我也很想替他找到,完成他的遺願,想了很久,我終於決定待到第五天再走。可惜針盒被偷的事情不方便找公安,畢竟這事很難跟他們講清楚,搞不好還要落個慌報案情的罪名。人失蹤還得24小時才能報案,一個針盒才丟了一個小時不到,公安又不知道針盒的可怕,他們才沒心情理會。

末了,木清香問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嗎,我搖頭說沒了。木清香很嚴肅地告訴我,她說黃厝裏有點古怪,不像是一座普通的民宅。我哼了一聲,心說黃厝看起來就沒有哪裏普通,這還用你說嗎。哪裏想到,木清香卻告訴我,黃厝裏到處飄著一股淡淡的茶香,但她聞不出這股茶香究竟是什麽茶,又是從哪裏散發的。

要知道,木清香很厲害,不用嘗就能聞出茶葉的品種和年份,甚至水源地,因此我驚訝地問:“你不是很厲害嗎,也會有聞不出來的時候?”

木清香對我類似嘲諷的驚嘆無動於衷,她微皺眉頭:“黃厝位於古渡邊,我想這座大厝是故意建在這裏的,因為海風的關系,茶香會被吹散,別人就很難捕捉。”

“誰這麽小氣,還是喝茶犯法了,用得著這麽神秘嗎?”我不信。

沒等木清香回答我,小堂妹就驚訝地大喊一聲,我和木清香急忙出去,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。我心想針盒剛被偷不久,莫非那個嘴巴惡毒的小堂妹被殺死了,她被殺我不會覺得奇怪,因為小堂妹的嘴巴肯定得罪過很多人。大堂哥和二堂哥聽到喊叫聲,他們也從廂房裏出來,大家摸索到主廳前,這才發現小堂妹受了驚嚇,她一個人站在主廳外,渾身顫抖。

無良的我竟覺得失望,小堂妹毫發未傷,僅僅花容失色罷了。我想問小堂妹是不是被老鼠,或者蟑螂嚇到了,至於喊那麽大聲嗎。但我走到小堂妹跟前時,順著她的視線往地上一看,不由得也楞了一下。

黑磚撲成的地上,有一只死雞,它的毛濺落滿地,血肉橫飛,不知道誰對一只肥雞下如此毒手。我們早上到主廳時,地上什麽東西都沒有,幹幹凈凈的,不知道是誰把死雞扔在這裏。小堂妹和兩位堂兄一直在屋裏坐著,後來小堂妹吃桃子吃到想吐了,於是就想去問黃德軍有沒有把午飯做好,去之前還和兩位堂兄打了招呼。就一分鐘不到的功夫,小堂妹才走到主廳前,她就被地上的死雞嚇壞了。

這麽短的時間裏,要準備一只死雞,丟在主廳外的地上,小堂妹是不可能辦到的。就算她事先把死雞藏在屋裏,她偷偷帶到主廳外,然後把死雞扔掉,她的衣服總會沾到雞毛,或者雞血,然而她的衣服很幹凈。兩位堂兄一直在屋裏,小堂妹走後,他們不可能追到前面把死雞丟出來,何況他們是跟我們一起跑出來的。

我想不通誰那麽無聊,要用一只死雞嚇人,但想來想去,現在在場的人都沒有可能作到這事。唯一的可能就是現在不在場的人,大伯父、老嚴、黃德軍都在主廳後,要完成這個惡作劇只有他們辦得到。但大伯父那幾個人都那麽嚴肅,他們會閑得蛋疼,偷偷地搞惡作劇嗎?

這時,大伯父等人不動聲色地從主廳後走出來,一看就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。他們看了死雞,只是覺得疑惑,並沒有像小堂妹那樣嚇得大喊大叫。黃德軍走出來後,他倒很驚訝,然後對老嚴比劃了好一陣子,老嚴弄明白後,又小聲地跟大伯父細語。

過了一會兒,我們終於知道黃德軍為什麽驚訝了,原來地上的那只死雞就是今天要做雞湯的那只雞。早上,用來做早飯的饅頭和雞都不見了,本來大家都沒在意,不想現在卻看到那只雞被殺了,然後暴屍主廳前。這只雞被糟蹋得面目全非,黃德軍認得出是原來的那只雞,是因為他在雞腿上綁了一根紅繩。

“到底是誰幹的,害得我們餓了一早上!”大堂哥餓得冒火。

二堂哥也很惋惜:“這麽肥的一只雞,要是那來燉,肯定很美味,現在都變成這個樣子了,誰吃得下啊,快扔了吧。”

小堂妹點頭:“那當然,趕快扔了,看著就倒胃口,還吃什麽。”

好在我和木清香是與兩位堂兄一起跑過來的,所以他們想冤枉我們也沒折,我看大伯父他們也好像不知情,所以就覺得很奇怪,到底是誰把雞殺死丟在這裏,這麽做的目的真的只是惡作劇嗎?

黃德軍站在大伯父身後,忽然他眼睛一亮,跑到死雞那裏翻碎碎的屍塊。我伸頭看了一眼,雞肉裏好像塞了一枚硬幣,但又不大像,有點像舊中國以前的銀圓。黃德軍將那枚銀幣上的血漬擦掉,蹲著凝視了很久,像是認識銀幣的來歷。大伯父叫老嚴把銀幣拿過去,也不管黃德軍是否同意,比楚霸王還霸道。

木清香在我耳邊輕語,她說她認識那枚銀幣,全名叫法屬印度支那貿易銀圓,俗稱坐洋,為清末在華流通的外國銀圓之一。後來我才得知,根據1952年在人民銀行內部出版的《銀元圖說》,坐洋正式名稱應為安南銀元,亦稱“坐人”、“法光”、因為這種銀幣正面所鑄的自由女神坐像頭上的花圈有光芒七束,又稱七角,但因為坐洋傳得廣,所以就一直這麽叫了。

法屬印度支那位於東南亞印度支那半島東部,包括法屬東京、安南、交趾支那、老撾和柬埔寨等地(相當於現今的越南、老撾和柬埔寨)。那時,這些法蘭西銀幣用來購買中國茶葉,與一些茶人做生意。五通古渡在那時是來往海上的關鍵碼頭,如果這裏遺留了法蘭西銀幣,倒不足以為奇。不只是法國,還有英國,以及其他列強,當年運作的除了茶葉,還有制茶技術,那些銀幣其實遠遠不夠抵消制茶技術的價值。

看著大伯父凝重的神情,我回憶起黃厝是買來,然後翻建的,前任主人是誰已經無從得知了。難不成黃厝原來住的是法國人,因為戰爭的關系,他們不能全部帶走銀幣,所以留了幾箱在這裏?一想到錢我就心動,一點兒出息都沒有,但那枚法蘭西銀幣為什麽會在死雞的屍塊裏,又是一個難解的謎。

我看大伯父和黃德軍的樣子古怪,他們肯定知道銀幣的來歷,但他們不願多說,強逼也沒辦法。況且黃德軍是啞巴,他想說也說不出。眾人當中,老嚴的地位做低,所以丟死雞的任務就交給他了,銀幣則被大伯父收去了。

事情告一段落,我們走進主廳,黃德軍快把午飯弄好了,但小堂妹直嚷嚷沒胃口吃飯了。頂著大堂哥厭惡的目光,我尷尬地站在一旁,可木清香絲毫不在意,悠然自得地坐了下來。我在外面吃飽喝足,但三位堂兄妹不能外出一步,全因大伯父下了禁令,不許他們走出去一步。我此刻竟替三位堂兄妹感到難過,有這麽一位難以溝通的父親,難怪他們脾氣也如此古怪。

木清香坐在我旁邊,當我也坐下時,她小聲對我說:“你大伯父身上的味道有點奇怪,和昨天的完全不一樣。”

“有什麽不一樣,是不是他經常不洗澡,所以很臭?”我隨口答道。

木清香嘆了口氣,像是對我很失望,她說:“他身上有一股很濃的茶香,這一次我聞得出來,因為太濃了,海風暫時吹不到主廳裏。”

“是什麽茶的香味?你聞得出來嗎?”我倒不覺得驚訝,因為大伯父是茶商,身上有茶味很正常。

誰知道木清香卻告訴我:“你大伯父身上的味道應該就是佛海妖宅裏的金瓜人頭茶,而且是同一批!”

卷三《南洋怨杯》07.沒有窗戶的茶樓

聽了木清香的話,我偷偷地瞄了大伯父一眼,心說這老不死身上怎麽會有金瓜人頭茶的味道。上次在青島鬥茶時,蘭天送上毒茶,因此落得個牢獄之災。我那時就覺得奇怪,如果萊爾那個英國人知道自己逃不掉,所以在茶葉裏加了毒藥,那為什麽祖父帶走的那些卻沒事。如果祖父帶走的也有毒藥,他自己喝,或者賣掉,都不可能什麽事都沒發生。

在那麽大的主廳裏,我的鼻子又不像狗,所以一點兒都聞不出來。可木清香又不會說大話,這股茶香如果真是那一批毒茶,我相信祖父可能已經處理過了。又或者祖父運氣好,萊爾一時疏忽,漏掉了一份茶葉沒下毒,恰好祖父發現並帶走。這一點除非祖父在世,否則很難想明白,可是大伯父為什麽把那批茶葉帶過來,難道想要在這裏喝?

大伯父安靜地坐著,黃德軍說不出話,他也呆呆地望著在外面打掃的老嚴。等老嚴把地板掃幹凈了,大家才圍在桌邊吃飯。吃飯時,老嚴不在場,他是下人,所以只能回房自己吃,估計吃得比我們還差。其實,老嚴為路家出生入死,和大伯父的關系又不錯,早應該算作自家人了。可惜這群有錢人的階級觀念根深蒂固,可憐的老嚴把地板的雞血沖掉後,他只打了聲招呼,然後就淒涼地退下了。吃飯時又是沒人說話,再好吃的食物都沒胃口了。我覺得實在壓抑,於是想破了腦袋,拋出一個話題,希望大家別那麽沈悶。

我將飯咽下去,問道:“我聽說這間屋是一個旅菲商人買下來改建的,你們知道原來的主人是誰嗎?”

小堂妹橫眉冷對,痛斥我:“吃飯就吃飯,沒人教過你嗎?你要那麽愛打聽,等一下自己去村裏問。”

大伯父雖然面露不悅,但他沒有發作,反倒告訴我:“五通碼頭原來船來船往,船上的人自然需要吃飯住宿,所以這裏原來是一間茶樓。”

大堂哥和二堂哥都望著大伯父,沒敢出聲,只聽大伯父又說:“除了茶樓,還有吃喝拉撒的地方,可惜後來打仗,全都燒個精光了,就只有那間茶樓沒事。做生意講究運氣,既然沒被燒掉,那說明茶樓很吉利,所以才被黃德軍的先人買下,然後蓋了黃厝。可後來躲避戰亂,他們又跑到南洋去了,文革後才回來的,那時房子已經空了很多年了。”

我不禁地沾沾自喜,大伯父從不許三個堂兄妹在飯桌上隨便說話,聽到大伯父回答了一大段,他們不得妒忌死才怪。大堂哥更是氣得噴火,他一邊吃一邊鼓起眼睛瞪我,生怕大伯父真的把財產分給我。我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,我知道大伯父在場,大堂哥不像小堂妹一樣肆無忌憚,不敢隨便說話,所以我就故意挑釁地回瞪一眼,想要氣死大堂哥。

飯局暗潮洶湧,木清香卻吃得放心,一切的冷言冷語都晃如過眼雲煙,對她起不了作用。其實,有木清香在身邊,我才敢放開了吃。因為她聞一聞都能辨識茶水的相關信息,如果飯菜裏被大堂哥下了毒,那她肯定還沒吃就發現了。我看木清香吃得那麽隨意,所以就放心了,以後最好時刻與木清香在一起。

大伯父不知道我一下子想了那麽多,他看了看身旁的黃德軍,然後又說:“可惜那間茶樓你們已經看不到了,據說是它很古怪,是一間沒有一扇窗戶的茶樓。”

舊時的古怪建築很多,沒有窗戶本應不奇怪,但茶樓沒有窗戶,又如何品茶。我們都被大伯父的話吸引住了,除了木清香沒有反應,她依舊我行我素地低頭吃飯,好像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。難得大伯父有心情講故事,我們都放下碗筷,豎起耳朵認真地聽。

大伯父發現木清香無動於衷,頓時覺得不高興,他朝木清香丟出一句話:“你好像覺得我在吹牛,是不是?”

我沒想到大伯父也會耍小孩子脾氣,所以急忙幫木清香解釋:“她沒這個意思,只是黃德軍做的飯菜好吃,所以她多吃幾口,沒聽到你說的話。”

更讓我沒料到的是,木清香完全不領情,她擡起頭不慌不忙地答道:“這種茶樓並不稀奇,沒有窗戶,沒有光,無非是鬥茶的一種場所。茶人在黑暗的環境裏辨別茶水的裏的茶葉種類、年代、水源罷了。這種沒有窗戶的茶樓在福建武夷山就發現過五座。這裏原來是主要碼頭,來往的茶商很多,有這種茶樓很正常。”

眾人目瞪口呆,我也才想起木清香就好比一本活的茶經,她知道的、懂得的不比殘經記載的少。我放著這麽個寶貝不去珍惜,天天翻那本破經書,簡直是暴殄天物。小堂妹很不服氣,但又找不出話來擠兌,所以只能幹瞪眼。倒是坐在我旁邊的二堂哥小聲問我,木清香到底是不是我女朋友,不知道是不是對木清香有想法。

大伯父在兒女面前哪容他人挑戰威嚴,於是下了狠話:“聽這位姑娘的口氣,好像挺懂茶的嘛,要不我們切磋切磋。如果你能贏得了我,那路建新想要的東西我馬上給你們。”

“此話當真?”木清香立刻接話,根本不考慮事情的嚴重性,狂妄得想讓我撞搶。

大伯父是什麽人啊,他跟祖父在南洋的茶行裏混了那麽多年,不敢說天下第一,但起碼也是一個高人。木清香盡管本事頗大,可要和大伯父對抗肯定不行。先別說能贏,就算真的僥幸贏了,萬一大伯父惱羞成怒,不肯把月泉古城的線索告訴我們,那不就虧大了。這件事情不管勝負如何,對我們都不利,我想大伯父肯定是故意抓住這事,以此把我們打發走,他的那點兒心思我還能不清楚嘛。

大伯父還沒回答,小堂妹就驕橫地插嘴:“要什麽東西?不管你們想要什麽,想過了我們這關再說。贏得了我們再和我爸鬥吧,別讓人笑掉大牙了。”

“好,時間、地點、方式都由你們定。”木清香十分幹脆地答應了。

大伯父想也沒想,他說:“我聽路建新說,他五天後一定要離開,現在還有四天。那就依了你們,四天後我們比一比,就在這間廳堂,把所有的門窗都關上,我們就等於閉著眼,什麽都不看,憑本事也好,憑運氣也好,看誰能把茶水裏的茶葉種類猜中。”

我很想拍案而起,質問木清香到底想幹嘛,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嘛。別說讓不讓我看茶葉,摸黑地猜,就算打亮燈了,我都不一定能猜得中。飯後,大家就散開了,大伯父沒好氣地丟下碗筷就走人,只剩下黃德軍一個人在收拾。我看不過去,想要幫黃德軍,但又急著和木清香抗議,所以也轉頭跑掉了。

等我們走出主廳,木清香就停住了,我還以為她要等我,誰知道她對我說:“你看這些黑磚鋪成的地面,是不是有問題?”

木清香說的地方,就是死雞被丟棄的那裏,剛才雞毛、雞血灑了一地,所以當老嚴把地面清洗後才看出異常。黑磚鋪成的地面有許多道劃痕,痕跡不大,但以放射狀散開。劃痕是灰色的,所以在黑磚地面上看起來很明顯。這種劃痕顏色比地面要淡,因此肯定是最近才弄上去的,昨天我不記得有沒有看到劃痕,但木清香很肯定地說昨天是沒有的,甚至早上也沒有發現。

我相信木清香不會信口雌黃,如果早上還沒有劃痕,那就是發現死雞前後弄上去的。大伯父管得那麽嚴,不可能允許三位堂兄妹隨便破壞黃厝,大伯父和老嚴、黃德軍他們就更不可能做這種無聊的事情。如此說來,搞不好黃厝裏還有別人,想到這裏我就不寒而栗,難道是這個神秘人把針盒偷走了?

不過,這種劃痕很平常,沒有什麽詭異之處,不需要太驚訝。木清香卻說細節能反應出真相,她以前能夠料事如神,就是沒有放過看似普通的細節,並非能掐會算。我不覺得劃痕有什麽特殊的,最多只能說劃痕和死雞一樣出現罷了,或許是誰殺雞時不小心弄出的痕跡而已。

其他人都離開了,我懶得站在主廳前發呆,當看到老嚴走過來,於是就叫木清香別研究了。老嚴很客氣地和我打招呼,他說要去照顧大伯父,所以不能久待,然後就走到主廳後面去了。

當木清香回房後,我就追進去,想要問她為什麽要這麽輕易答應大伯父。木清香很奇怪地看著我,她說大伯父一開始就沒打算把月泉古城的線索告訴我們,他既然這麽多年守口如瓶,連祖父和我父親都沒透露一個字,又怎麽可能對我這個多年未見的侄子“法外開恩”。既然大伯父是有身份的人,他總要維護他在子女面前的形象,所以這個機會簡直可以形容為千載難逢。

我雖然覺得木清香說得沒錯,但我們哪來的本事挑戰大伯父,所以還是很擔心地說:“這事你看勝算有幾層?”

木清香對我搖頭,她說:“凡事一開始總擔心會失敗,不去試一試,你永遠不會成功。你放心吧,有我在,這四天我會教你怎麽閉眼識茶。”

“四天?會不會太誇張了,這本事莫非還有速成?”我疑惑地問。

木清香微皺眉頭:“剛才不是說了嗎,怎麽你又開始擔心,有我在,你什麽都不用擔心,只管照我的話去做。”

“哦。”我老實地回答,心裏卻想這話可是你說的,到時候鬥茶要是輸了,可別怨我。

我坐在木清香的屋裏,她把門關上,我以為她要馬上教我如何閉眼識茶,誰知道她卻把《鏡花緣》擺到桌上。我早看過《鏡花緣》了,何況書只有一本,我不喜歡坐在旁邊打攪木清香,所以就想告辭。但木清香馬上叫住我,她可能說已經發現了《鏡花緣》裏的問題,以及為什麽蔣紅玉會把那幾個章節標題用紅筆圈起來了。

卷三《南洋怨杯》08.蛻變

我讀過《鏡花緣》,但多日來未曾想起此書有什麽問題,看到木清香煞有介事地拿出書冊,我急忙坐下來要聽聽她有何高見。

《鏡花緣》為李汝珍所作,大約完成於嘉慶二十年,也就是公元1815年。書中故事發生在唐武則天時期,據龍袤《全唐詩話》:“天授二年臘,卿相欲詐稱花發,幸上苑,許可,尋覆疑之。先遣使宣詔曰:‘明朝游上苑,火速報春知,花須連夜發,莫待曉風吹’。淩晨百花齊放,鹹服其異。”——《鏡花緣》即以此為背景,寫百花遵武則天之命於冬天開放,結果眾花神皆受天譴,被謫下凡。

百花仙子是眾花神的領袖,亦被貶入凡塵,托生為唐敖之女小山。唐敖在小山12歲時赴京趕考,中探花,但因與徐敬業曾結拜為兄弟,被革去探花,仍為秀才。唐敖受此打擊看破紅塵,與經商之妻弟林之洋出海漫游。歷經君子國、大人國、勞民國、兩面國、女兒國等20餘國,見識許多奇風異俗,奇人異事,最後到小蓬萊,留詩謝世,入山不返。

其女唐小山,又隨林之洋出海尋父,途中歷盡艱險,到達小蓬萊,得父親留下的書信。信中命小山改名為“閨臣”。小山回國後,與眾花神參加女科考試,百人皆中。閨臣再赴蓬萊尋父。與此同時,武則天病中被迫歸政於唐中宗,而中宗覆辟後,仍尊武則天為“則天大聖皇帝”,並詔令來年仍開女試,前科眾才女重赴“紅文宴”。

這些便是主要內容,全書共一百章,前五十章寫唐敖漫游海外各國,所遇之人、之事皆千奇百怪,後五十回寫的是眾才女琴棋書畫,百種游戲等等。原本《鏡花緣》計劃寫兩百回,但最終傳於世間的只有一百回。

木清香將書攤開,她說我既然熟知全書內容,那她講解時就更方便了。書中一開始提到百花在寒冬盛開,違反了自然規律,初看以為是神話傳說,但仔細一想,並非捏造。書中以神話方式來講述,但如果往深處想,很可能當時發生過什麽事情,才會使得百花,甚至其他植物出現反常。

木清香還說,在第一回中,百草仙子向百花仙子提到一塊玉碑,此碑位於海外小蓬萊,內寓仙機,有仙吏把守,須等數百年後,有緣人才能一窺玉碑全文。後來百花仙子被貶下凡,成為唐小山,看到了全文內容,原來碑文就是唐小山等一百位花仙的日後之事。

言到此處,木清香就打住了,我頓感失望,於是就問:“你要我留下,就是提這麽一點東西?”

“你難道不覺得奇怪,為什麽在冬天百花會開,還有那塊碑文的隱義嗎?”木清香問道。

“這是小說,李汝珍當然愛怎麽寫就怎麽寫。”我不以為然。

木清香合上書,對我說:“你了解李汝珍寫這本書前,他以前的事情嗎?”

我學文的,當然記得,於是便答:“他從1795年開始,花了20年的時間,直到1815年才把這本書寫完。這事和你要說的有什麽聯系嗎?”

“李汝珍除了兩次去河南作官,其餘時間大多待在江蘇連雲港,但他去過茗嶺幾次,在提筆寫書前,曾去過一次甘肅。那次李汝珍去了三個多月才回來,可惜他並非聲名赫赫,關於他的史料不多,我只知道李汝珍是與他哥哥李汝璜一起去的,至於為什麽去就不得而知了,李汝璜更是生猝年都沒有確切的史料留下。”

我聽了此話,心想難道李汝珍去了甘肅,有了奇遇,因此才成書?書中的奇事怪人的確難以想象,後人認為大多改自《山海經》等書,但書中有很多唐朝的故事,這又是其他古書所不具備的。李汝珍的年代已屬於晚清,那時的史料應該很詳細了,不像年代久遠的朝代,因為時間的關系,很多都沒有留下來。李汝珍的兄長——李汝璜也是一個朝廷官員,既然已經到了19世紀了,他的信息為什麽好像是被人刻意抹去,讓別人無從查起?

木清香對我說:“其實如果不是蔣紅玉圈起那些標題,死前還帶著這本書,我是不可能把茶王的事情聯系起來的。我想,唐朝那時的百花違反自然規律盛開,很可能和第一個茶王陽天靈有關,這本書千奇百怪,李汝珍沒有去過月泉古城,也一定碰到過與茶王有關的事情。”

聽了木清香的推敲,我倒覺得《鏡花緣》可能真的影射了一個鮮為人知的歷史事件,幾百年前在仙島出現一塊玉碑,幾百年後百花仙子的凡體發現碑文記載的就是她們的經歷,這情節與茗嶺裏的那些歷代茶王生平的石板畫,其實兩者異曲同工,只不過後者是歷代人工所加。如果城中也有一座玉碑,我才肯相信李汝珍也去過月泉古城。要把這本書裏的謎底解開,恐怕必須找到月泉古城,這本書到時候很可能會大有用處。

木清香看著我,說道:“我倒是很想看看古城裏有沒有預言碑,因為書中有一件事,應該算在我身上應驗了。”

聽聞此言,我甚感驚訝,馬上問:“什麽事?”

木清香卻不肯老實交代,她推脫道:“這事等離開福建後,我再告訴你,現在說的話,也沒辦法證明給你看。”

我滿心疑惑,說就說,不說就不說,還需要證明什麽呢?不過,木清香既然承諾了,她就會辦到,至少她已經主動交代了,這對於冷漠的她來說已經很難得了。至於閉眼識茶的功夫怎麽教,木清香卻一點兒都不急。我問了才知道,原來要學這功夫,有天賦的只需幾年,沒天賦的少則幾十年,多則一輩子都學不會。況且,要閉眼識茶,就得嘗遍天下百茶,我又沒嘗遍,哪裏能在四天馬上學會。

“那怎麽辦,你還說要教我呢!”我沮喪道。

“你大伯父不可能在四天內找上百種茶來考你,他應該隨身帶了幾種茶葉來,因此範圍就只有那幾種。你去找他要一些茶葉過來,我再教你,他雖然脾氣不好,但應該不會介意你的請求。”木清香耐心道。

我琢磨了一會兒,估計也只有這個辦法了,和木清香告別後,我就在黃厝裏來回亂走。問大伯父要茶葉,這話我可開不了口,看似簡單,但哪好意思說出來。畢竟這麽多年沒見,關系又不是很好,和他們一起住就已經覺得很別扭了。想來想去,我覺得還是偷比較快,反正少了一點兒他又不會知道。

正好黃德軍從主廳後面走出來,經過他多次比劃,我才知道他要去村裏買雞。因為要做雞湯,這是大伯父每天早上喜歡喝的東西,所以黃德軍要提前為明天的早餐做準備。我心生一計,於是就問大伯父是不是帶了茶葉來,他們把茶葉放在哪裏。黃德軍根本不相神棍,我問什麽他答什麽,比白癡還單純。

原來,大伯父來這裏時帶了一箱茶葉,現在就放在他住的房間裏。黃德軍可能擔心我去找大伯父要茶葉,於是他用手勢告訴我,大伯父正要泡澡,叫我晚點兒再去打攪他。謝過黃德軍,看著他離開了,我心想真是天助我也。三位堂兄妹都在屋裏,就是不知道老嚴是不是和大伯父在一起,因為他時刻要保護大伯父的安全。

黃厝裏的洗澡房有四間,主臥兩邊各有一間,護厝左右也各有一間。我躡手躡腳地走到主廳後面,這才發現後面很寬闊,比起護厝氣派多了。我看到洗澡房沒人守著,老嚴可能偷懶去了,於是就踮起腳尖溜過去。為了保險一點兒,我溜過去後就透過門縫偷看大伯父,看看他還要洗多久,以此確定我偷茶葉需要多少快的速度。

誰知道我瞇著眼睛從細小的門縫窺視時,卻被裏面的情形嚇了一跳。

本想偷看大伯父是否已經洗好了,可我竟然看到大伯父泡在大木桶裏,他正從下身撕出一片又一片的、密密麻麻的魚鱗,就好像在剝魚皮一樣。大伯父撕下下身的魚鱗後,他將其掛在一旁,然後閉眼泡在水中。大伯父自從得了魚鱗怪病,需要經常泡在水裏,不然就難受。我這是第一次看到大伯父泡澡,那些魚鱗居然能撕下一大片了,看來黃德軍的確有兩把刷子,不知道那些魚鱗還會不會長。

確定大伯父還在泡澡,我馬上打開大伯父的房門,爭取馬上把茶葉找到。房門是虛掩的,一推便開,我進去以後馬上找放茶葉的地方。房間不大,我看見桌子上擺了一個茶杯,仔細一看,原來它就是傳說中的古城茶杯。杯身描畫了月泉古城,雖然它產於晉代,但卻被大伯父用來喝茶,真是可惜了它的價值。

茶杯曾被摔破過一次,因此我得此一見,立刻觀察它有沒有裂紋。杯身完好,雖然有點舊了,但根本沒有缺一個角,也沒有裂開的縫隙。我疑惑地盯著茶杯,心想這破杯子難道真被漁女詛咒了,擁有了超自然的力量?想想又覺得不可能,於是我趕緊拋掉這個無聊的想法,抓緊時間找茶葉。

木清香不了解我和大伯父的關系,問大伯父要茶葉,等於叫他直接告訴我們月泉古城在哪裏。因此,我對這次偷盜行為只感到緊張,卻沒有罪惡感,本來這就是祖父留下的財產,我也應該有一份的。強詞奪理的我很快找到了放茶葉的箱子,急忙從各種茶葉取了一點兒,我馬上就要逃離犯罪現場。

誰知道大伯父已經洗好了,我聽到動靜後,發現沒時間逃出去了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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